2022年06月30日

茉莉花的日子　◎王景新

人去樓不空，因為彩繪全家福的緣故。

一村全家福

拔步空軍三重一村，村長的家水泥色圍牆披上一幀彩繪，全家福照似的，其樂融融。一比對發現，某眷舍有一張一式一樣的天倫照片，原來這圖是按著舊照片一五一十畫出來。為呈現人物，總要圖片中這幅彩繪畫作，看起來是一家子和樂融融的全家福，在一村某眷舍（一村末代村長王繼新先生的家）中有一模一樣的實體相片。既然影中人已失去年華，照片又泛黃古舊，畫筆，何不認真來讓畫試著抵抗時間。

人間煙火錨泊基隆港

每一盞燈之於基隆港，都像是舞台燈光那樣光燦奪目，迎接著基隆這位資深巨星：巨星或曾淡出，若再登場必然令觀眾沉醉迷離。遠在國慶日前，基隆港早已錨泊流麗的遊輪，人間煙火再次錨泊基隆，雞籠也關不住的盛宴勝會。基隆港，港基隆，疫後，繼續搭區間車北上夜遊山海之都，一同回味廟口夜市那舌尖上的煙火。

謝天更謝人

圓規颱風帶來間接性陣風驟雨，連紅布條也顯得央央戧戧。建中的試場工作人員，為免阢隉，趕忙趁風雨稍歇的午後，搬長梯取下高懸校門口的考場紅布條，如果沒有照片提醒，會不會有人誤以為，這布條有史以來就自主懸掛在那兒？陳之藩的〈謝天〉是一代台灣人的閱讀思記：要感謝的人太多了，不如謝天。況乎，還有如圖所示的這些無名英雄，默默盡責地為他人的日常，如常的付出心力。

不惹一絲纖塵

多數時的午後，總獨坐超商內用區一隅，自享眼前的簡餐配書。那天，一名周身遍沾沙灰的工人落座我左手邊，只見他坐下前，椅子先鋪張報紙，桌子再鋪一張，待這兩道「隔離」手續完成，方就坐朵頤餐飲。欲離座，雖只記得順手捲起報紙收拾桌面，臨走忘記拾起椅子上的新聞紙，我卻永難忘懷這公德心滿點的一幕││不惹一絲纖塵的動人背影。

牆壁長尾巴

野雞花爬牆、炮仗花騎牆，乃至綠藤蔓垂吊外牆……一堵灰牆有了綠意妝點，總添益美感，尤以這些看似長腳的嬌客最惹眼││但僅限帶深生根性、無氣根的攀藤植物，否則，氣根鑽過水泥磚瓦或其縫隙，將令磚牆壁面逐日裂解，氣根進入牆面或磚縫，繼續生長變粗，竄出一條條尾巴，牆壁遲早龜裂。乍遇一堵成為宿主的牆，詮釋何謂似無害處有害。

同一爿天空

兩樣的殿堂比鄰，在同一爿天空底下。

闢埠兩百餘年的新莊，美諺昔稱「一府、二鹿、三新莊」，後因港口泥沙積淤阻塞，而讓後起秀：艋舺，超前掠美。

新莊首學新莊國小碰巧與地藏庵相隔僅一牆，左邊是百年古剎，右邊則是走逾一世紀多的杏壇小學堂，一道女兒牆，阻絕不了這二位左右芳鄰在寧謐午後無聲同框敘舊。

一兩百年前的本地天空也是這麼天藍色的嗎？天地無聲，且又無人能堪回答。

兩樣的殿堂比鄰，在同一爿淡淡天藍白雲輕掃的天空底下。

移栽救木

為要拓寬通學巷衖，新莊國小側門圍牆邊近日施作移植工程，素來象徵破壞的怪手，此次反破壞。學生事先幫準備搬家的樹木掛上「我要搬家了」字樣，童趣擬人化那無可發聲的老榕樹。通學巷是該拓寬；然樹，也確須保留。移栽而救木，兩全其功。

茉莉花的日子

倘若家慈沒有合時喚醒已然或忘之事，何能再思記起，與恩師林素鳳老師的師徒情，是由一盆茉莉花栽畫下句點。

那誠如茉莉花般不花稍且芬芳醇清的日子，始於永福國小三年級。時任級任十二班導師的林素鳳，甫開學便發現，我與繼兄的外貌與個性判若天淵，他是如此好動健談，我又是這般文靜自持。一日上課，素鳳老師獨排眾議，半強制地指名推薦我代表班級參加國語文朗讀比賽，當下驚駭有之，旋即心內充滿了不滿，日常已證誤，這是我至今忝為人師仍想不通透的決定：「會幫一介一整天悶悶不吐一字的孩子，報名朗讀賽嗎？」既已無從推辭比賽之邀，素鳳老師自主犧牲好幾個半天放學的午後，手把手訓練我台風、咬字、頓挫抑揚；也播放全國賽得獎者的錄音帶，要我聽作他山之石，細聽並盡可能揣摩仿照。心湖迴盪，老師的指尖、長裙襬與談吐發聲，逸散著清雅絕塵的茉莉花香。

老師投我密集的一對一培訓，我以全校第二名報之，本想著來年再戰，好親手將第一名獎狀交給她；怎奈，老師四年級上學期末因生涯規劃，請調回彰化原鄉任教。後來，我也真的有幸摘下全校第一，也多次代表學校參加區賽，每當領授獎狀，總不忘恩師當年的朗讀啟蒙與提拔，羞赧似我，竟堪朗朗！卻因保管失當，丟失老師的回信，屏絕了音訊。

近日，於社群媒體試搜尋老師的芳名，希圖平衡我的不平衡。第一筆蒐尋結果即得出恩師檔案。點進一看，當年的班導，二十餘年如茉莉一季季開落，今已是桃李滿天下的一校之長。

與家慈一提，她才補遺般娓娓陳述，素鳳老師當年別離時，相贈一株茉莉花植栽，芳菲離情；茉莉後加入先父在六樓天台的空中花園之一盆，當我服海兵役，軍艦洋上乘風破浪或因工外出之時，替代了我，枝頭芬芳相陪家嚴和家慈，多年前不敵颱風而花魂斷根。

贈花滿手香。目盼心思不才也能與追隨春風化雨的素鳳老師於萬一，敷衍開展那每一頁茉莉花的日子，誰教她是如此示我：贈人茉莉，手留餘香。※